第八章 欲卧鸣皋绝世尘[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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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城郡外峰峦层叠，林木葱郁，三乘马车并前后各两队骑士正穿山越岭向城池方向缓缓而行。

    居中那乘马车，车帏频频掀开，露出沈珍珠清秀的面颊，贪婪饱览沿塞上绮丽风光。身侧李?m，想是难禁一路来颠簸之苦，合眼小憩。沈珍珠爱惜地拿过被褥，方小心翼翼地盖上他身，他已惊醒过来，揽腰将她抱入怀中，半睁着眼说道：“你怎的不累，也休息会儿。”她籍于他怀里，笑着摇摇头，他也轻笑了声，微声道：“倒也是，虽然一路辛苦，却是难得的清静，只我们两人，再好不过了。”

    上月底由长安出发，经陇西，跋涉近半月，终于快到此行目的地金城郡。小小的金城郡守被刺身亡，原不须劳动李?m这郡王兼刑部尚书亲自审查，然他却在圣前请旨执意前往，且带着王妃，圣上竟是准了。为此，沈珍珠对李?m多有责怪，李林甫对他已动杀机，上回在黑松林中未谋杀成功，怎能再远离京畿,与他人可乘之机！李?m倒不以为然，说光天化日之下，李林甫无这个胆量，沈珍珠惴惴不安中又思量李?m事事有机心有部署，并非鲁莽愚钝之辈，多少放下些心来。

    两人闭目，相互依偎再不说话，只听得车轮辘辘，虽值盛夏倒有凉爽之意。

    “殿下，”一人轻扣窗帏，李?m“嗯”了声，沈珍珠醒来坐直身子，窗帏掀开一角，露出一张黑瘦的脸，报道：“殿下，只有二里路便到金城郡，金城郡副守率府衙一众官员正守候城门迎接。”李?m点头算是知晓了，那人自掉转马头，向前行去。此人是刑部书记冯昱，沈珍珠却早得李?m告知，他真名风生衣，早在五年前就被李?m养为死士。此番前往金城郡，风生生暗被负以保护二人重责。

    不到半个时辰，车仗已来到宽阔的官道上，只见一道雄关赫然在前，两侧一面山石峥嵘，壁立千仞，一面大河滔滔，水漫城墙，城楼高耸，吊桥危悬，上书“金城关”三个大字，沈珍珠由衷赞道：“好个固若金汤的金城关！”

    金城郡副守陈周四十上下，身形适中，带着六房、六厅官员、幕僚、书差衙皂呼啦啦在城门口守望得久了，见了车仗如蒙天惠，顾不得避忌，飞奔前来见礼。

    李?m与他不假辞色，直道：“太守库钧在何处遇害，速速带我去现场！”

    陈周打个哈哈道：“殿下一路辛苦，下官筹备了一席家宴，总得用过膳方好。”

    李?m负手道：“不必了！”照直朝城门走去，陈周只得讪讪跟在后头，匆匆忙忙将库钧遇害的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这金城郡虽地处边陲，为大唐西北的重镇，与吐蕃相邻，多为吐蕃滋扰，但那郡守库钧倒是个风雅之人。日常里除了例行公务，常喜欢微服出行，寻访民间雅意，金城郡多有羌、高昌、高丽人，奇装异服混杂在南北不足三四百步，东西不过七八百步的小小郡城内，别是一番风景，库钧通常流连忘返。

    事发在二十日前，库钧清晨离开府衙，对杂役说是会一旧友，也没人十分在意。至了晚间交三更，竟然还未回府。库钧夫人前年病故，只有一侧室王氏掌家，方急差人去寻，到了第二日天方拂晓，在城东一家酒肆客房里发现了库钧的尸首。仵作查验之下，乃被人用利刃刺中心脏而死，现时那家酒肆已被查封。库钧尸首因现下沃暑难当，已先行下葬。

    李?m冷笑道：“好个库钧，拿了朝廷俸禄，不思进取，终得死于非命。瞧你这一郡军士，士气低迷，想见是治郡无力。”陈周灰着脸，连连应答，又问他：“嫌犯可拿到了？”陈周道：“已拿住一名嫌犯，只等殿下审查定罪。”李?m这才点头乘上软轿，朝郡府衙门去。沈珍珠自另分一路，由大小官员簇拥着去衙门旁的驿馆歇息。

    驿馆早已被布置得奢华舒适。沈珍珠由素瓷、红蕊侍候洗漱，用了一些特色小食，直等到天色渐黑，李?m才回来。一同用过饭，忙问他案件进展如何。

    李?m知她素来对典狱刑案有兴趣，一干案件无关大碍的，总会同她说，于是笑笑道：“不过一桩小小风流罪案罢。那库钧勾搭上酒肆卖酒的胡姬，常来酒肆与她厮混。谁知那胡姬原是有情郎的，只一直在外，那日回来刚巧碰上，恶从胆边生，将库钧刺杀当场。杀人者已出首认罪，此案已可结了。”

    沈珍珠原以为案件复杂，却原来简单之至，有些失望悻悻。李?m捏捏她的手道：“怎么？我们不正可趁机偷懒，以查案为名在这多待几日吗？路途辛苦，我们还是早些睡下吧！”

    沈珍珠确然有些倦怠，二人再悄悄说了会子话，便上床歇息，李?m也不来扰她，她合上眼睛，不一时便睡着。

    她惯常睡眠极好，所以日间精力充沛。这日晚上原该一觉至东方大白的，却不知为何一夜多梦，辗转不安，朦胧中只握住李?m的手，方得些安心。睡至半夜蓦地醒来，手中空空，身畔床榻上不见李?m，她斜披薄被倚着床柱怔怔出了会儿神，披着外衣往外室走去。

    隔着门板，听见外室里三人极低沉的讲话声，内有李?m的声音，她心里一稳，就往回走，却听到其中一人的声音高了半度，杂有“王妃”二字，忍不住停下脚步，凝神细听。

    听那人沉声似乎在劝李?m：“沈良直虽被下狱，但一时半会未必有危险。殿下……”沈珍珠听得“沈良直”三字，全身寒透，动也动不得。

    “不”，李?m斩钉截铁：“少不得我们须提前动手，李林甫那人，最擅杀人灭口。如今圣聪被蒙，他故伎重施，局势瞬息万变。”

    “殿下，我们尚未完全部署好。”另一人的声音十分熟悉，沈珍珠省了半刻，方记起是风生衣。不由自主踮起脚，从窗棂的一处隙缝朝内望去：李?m、风生衣……最旁那人让她大惊——陈周！金城郡副守陈周！早不是先前所见阿谀奉承之状，一脸严谨肃穆，望之生辉。李?m啊李?m，你到底有多少秘密呢？

    李?m微哼一声道：“这回不须我们动刀枪，陈大人功劳卓著，那胡姬你安顿好了吗?”

    陈周答道：“除了下官，再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哼，想不到那吐蕃的大将阿布思真是个痴情种子。下官在金城郡也见惯了胡夷之人，要么就决然无情，要么就天生被一个情字拧着，真是怪哉。为那妖冶胡姬，他竟答应赴京出首指认李林甫与他勾结谋反，洗清李林甫诬指沈良直大人与其勾连的冤屈。嗬，下官原指是以此事扳倒李林甫，倒未妨事有凑巧，竟起了两项用处。”

    李?m道：“这就好，你立即与杨国忠献计，他正愁没有事端，自会想法打点，我们四两拨千斤，等着看就行了。不过，王妃的父亲……风生衣，你速传书木围，千万仔细看着！”风生衣低声答是。

    “等等，”李?m忽的转念，道：“叫木围带几名好手，想法将沈大人从狱中劫出来。会同沈府其他人等，全都找个安全所在躲避起来，只等此事完了。”

    风生衣迟疑半刻：“这，沈大人清白名声……”劫狱，沈良直就成了逃犯。

    “什么名声，”李?m打断道：“若没了命，还管什么名声。只要木围别留了痕迹，李林甫一除，还怕名声不回？”风生衣应答着欲走。

    “等等！”内外室相连之门大开，沈珍珠立于门槛之处，风吹衣袂，飘扬若仙。风生衣一时无措，紧张地瞅了眼李?m，陈周倒是镇定自若，垂目不瞧。

    “劫狱时，请带一句话给我父亲：人生宿业，纤维必报。”沈珍珠目光坚定直视风生衣，轻轻吐言，一字一句，清清晰晰。父亲迂直，宁受牢狱之苦血光之灾也必不肯逃狱，唯有告知他若不得清白必会累及广平王，才能打动他跟随劫狱之人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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