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2页]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163小说]https://m.163xsw.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有落一星雨了，万物生灵正被伏天糟践得不死不活，魏长庚却连连喊着要下雪了，冻死了。喊着，那一晚天果真就变了脸子，先是呜呜刮着冷风，冷风就卷来浓浓厚厚的乌云，那云压在瓦罐村的空里，整个瓦罐村就如一头老牛样喘着粗气。夜半时分，只听窗纸在吼叫的风里沙沙啦啦响着，如有万千只蚂蚁在窗纸上狂奔乱跑。魏石寨披衣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入，凉气里裹挟着沙粒样的冰凉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让他倒吸一口气，就急急关上门，吱吱扭扭的门声立时就被门外的吼声吞没。魏石寨才钻进被窝，就听大伯????的，紧跟着太阳能灯就亮了。大伯说，都大天老明了，咋还呼噜大扯？?H？石娃？赶紧起床！说着就来到魏石寨的炕根，手就雨点儿样拍着魏石寨。将将迷瞪过去的魏石寨一骨碌坐起身子，问大伯咋啦？魏长庚说，首长都出发了，你还蒙头大睡，天爷！我的电台哩？我的电台哩？就在四处翻腾着找电台。魏石寨眉头锁成一疙瘩，说那是哪年哪月的事儿，大伯？魏长庚终于找到了挂在墙钉上的那个双肩包，那是上回桂英回村里背回来的，取下就挎在肩上说，赶紧走，再晚怕是撵不上首长了哩！就急急要出门。魏石寨哧溜跳下炕，拽住双肩包说，大伯，你是老糊涂了还是故意折腾人？魏长庚说，你这娃说话我不爱听，谁老糊涂了？谁故意折腾人？当兵就得有个当兵的样儿，首长都出发了，你还睡不醒，就不敢说了是不是？魏石寨一脸无奈，说中中中，马上就出发！遂披衣出门，见外头白白绿绿一片，就说大伯真叫你说应了，老天爷伏里天下雪了，我一辈子也就见这一回！说着，就一片劈劈啪啪的树枝劈叉声响，如过年放鞭放炮样，一坡一沟一天一地都在脆响的声里颤抖哆嗦起来，就连魏石寨的老屋也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魏长庚憨憨痴痴看着这青青白白的世界，嘴里嘟囔着说，这天咋糊涂了，十冬腊月，树呀草呀咋还青枝绿叶儿哩？魏长庚陷入深深的不解中。

    糊里糊涂，天真的就明了。明了，满坡满沟的树就如一群残兵败将，衣衫褴褛缺胳膊少腿儿，在东方鼓鼓涌涌升腾起来的一片血红里低头垂手，蔫蔫如死。

    大狸猫瑟缩着身子蜷卧在窗台上，迷茫地望着这一世界的景致；老黄蹲坐在大门墩上，痴痴张看着眼前的绿绿白白；魏长庚如坠深渊，说，首长，这冰天雪地的，你叫我到哪去寻你哩？魏石寨摇摇头说，毕了毕了，人老糊涂了，老天爷也老糊涂了！这当儿，笨疙瘩手机就在炕头蹦着跳着叫唤起来。

    “?H？桂英？哦，山里冷不冷？咋能不冷？夜儿黑里下雪了！”

    “啊？你说啥？山里下雪了？你哄三岁小娃去吧！”

    “真哩，真哩，不是哄你，谁哄你谁不是人，真是下雪了，树都压劈叉了，竹子也劈叉了不少。”

    “哎呀，要真是这，那老天爷真是老糊涂了！城里没下雪，可也冷得冻死人哩。”

    “你说城里可冷了？”

    “不是咋哩，好些人都过秋过冬了！把夹衣棉衣都穿上了！前两天还热得街面上能烙熟鸡蛋，今儿天明就秋里冬里样冻人哩么，年轻人都穿了保暖衣夹袄，老年人都穿了棉衣裳了！”

    “我跟大伯也都穿了棉衣了，着实冷哩。”

    “大伯脑子病好些没有？怕是得了啥儿痴呆了吧？”

    “没有好转的样儿，反而越来越加重了。前两天发高烧，说天要下雪了，我当他烧糊涂了说胡话。谁知这几天一个劲儿嚷嚷天下雪了，我才看他真是糊涂了，他说着说着，老天爷真就照着大伯说的来了，夜儿黑里真的下雪了，难不成大伯成神仙了？”

    “滚远远的，胡说八说，啥子神呀仙呀，??瞎胡说！”

    “嘿嘿，我就是给你说说，又没给别人说。大伯这阵儿一下子变了一个人儿，脾气古古怪怪，今儿天不明，就起来嚷着要背电台，要去撵首长，听得我脊梁沟直出冷汗！”

    “等立了秋，天凉快了，把大伯接过来，到医院检查检查，你说大伯恁灵醒个人，咋说糊涂就糊涂了哩？”

    “细发想想也不觉着奇怪，大伯过了生都九十三了，城里好些六十三七十三都憨了，大伯糊涂了也正常。”

    “大伯糊涂了，老黄跟着也糊涂了，没有之前恁灵性恁爱动了，走路像七老八十的人，饭量也不如从前了，看啥儿也瓷瓷笨笨不活泛。”

    “老黄也到了该老的时候了，狗娃跟人一模一样儿么。他们糊涂了，咱不糊涂，要待他们好些，吃啥喝啥不能亏待他们，啥儿老了都可怜么，都要有人好好照看哩么。”

    “这你不用说，我心里有数。老黄虽说糊涂了，可是大伯一有个病病灾灾的，他就跟人一模样，守在大伯炕根，还一声一声叫唤，跟哭一样难听！”

    “这说明老黄还没有糊涂到啥儿都不知道的地步，他还知道主人遭难他也难受哩！哎吆，我泪都出来了！”

    “你咋哭了？”

    “我听着心里不好受。”

    “我倒没有你的那种感觉，就是觉得俩老糊涂吵闹得我心里不安生，有时候还有些燎焦，听你这一说，我也想流泪。”

    “你跟我说话，大伯呢？”

    “闹够了，也乏了，才睡下，怀里还紧紧搂着你背回来那个双肩包，他把它当电台。”

    ……

    挂了电话，魏石寨坐在炕沿上静静注视着熟睡的魏长庚，那一疙瘩如霜似雪的胡须头发，那一脸一额的沟沟坎坎，竟然在魏石寨的眼前幻化成九龙山脉的沟沟岭岭坡坡梁梁，那雪白真就成了覆盖这沟沟岭岭坡坡梁梁的洁白无瑕的冰雪，起起伏伏，层层叠叠，无边无际，汹涌跌宕。

    “小翠，小翠！”魏长庚梦呓般喊叫着。

    “娃儿，我的娃儿……”魏长庚把双肩包抱得死死的，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

    魏石寨的眼里涌出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就模糊了那高高低低的山，那惨惨淡淡的白……

第54章[2/2页]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