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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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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不通也有不通的好处哩。”

    “啥好处?”

    “你想,车要是一通,那山外的人还不可着股儿往咱瓦罐村涌?这人要是一多,咱这瓦罐村还能像现如今这般清静自在?这人一多,免不了有坏人,害糟鸟,害糟树,就连花草虫鱼,就连河里的水都保不住不受害糟,到那时,咱瓦罐村的清静日月就算是到头啦!”

    魏长庚思忖了片刻,就点点头,表示赞同。魏石寨先自上了河畔的土塄,又伸手将大伯拉了上去,两人就在村路上悠闲地走着。

    自打记事起,每年的端午节,魏石寨的母亲魏郭氏就早早喊叫家里人起来,为的是赶在全村人前头,到河里洗头茬水。说是端午里河水能治百病,喝了身体好,洗了脸,眼窝一年到头不害眼病,故而每逢端午,瓦罐村人常常天不明就有人到河里喝水洗脸,图的就是一年的健康吉祥。俩人在村路上走着,就看见老黄依然在水边用前蹄儿打水戏耍。魏长庚就喊老黄回屋。老黄一跃身子上了岸,随了魏长庚朝屋里走去。魏石寨则走在云雾缭绕的村路上,朝着竹园径直走过去。走到竹园边上,没风,见竹园里一片静默,密匝匝的竹叶儿挂了晶晶亮亮的露水珠儿,显得更加青翠。密密的竹林里,窜出旗杆儿样的竹笋,这里一簇,那里一片,高高低低,高的有两人高,低的也有一人半人的样儿。魏石寨的记忆里“噌”地就蹦出母亲用瓦罐捂竹笋的画面。记得小时候,每逢春夏之交,母亲魏郭氏头天黑前,就拿了瓦罐盆,来到竹园里,将才破土而出的竹笋用瓦盆扣了,上头再压块石头,等到第二天早起,母亲再起个大早,搬去石头,揭开瓦盆,那竹笋就如一条长虫盘在瓦罐盆里,粗粗嫩嫩,用手一掰,脆生生就断了,拿回屋里,饭时,一盘鲜嫩可口的鲜笋菜就成了一家人改善生活的佳肴。而今,竹笋密密麻麻长了一地,却难得看见一人来掰它。魏石寨拿镰刀割了一些竹叶,又在一旁的土塄上河沟里割了艾草银花,拽了些许车前子,在水里淘洗了,所有的小收获都用藤蔓捆成小捆,才背着一闪一闪走回屋里。把艾草一把一把靠在大门边,二门边,插在大门脑,二门脑,说是这样可以驱蚊虫,辟邪气;把银花等挂在阴凉处,阴干了,等到伏天泡凉茶,去火解毒消暑降温,这可是山里人最好的凉茶。这当儿,瓦罐村就云样雾样水样汩汩流淌着艾草的清香了,一路上也在涌动着艾草的香气儿,一院子,一屋子都波滚浪涌着艾草绿生生香喷喷的浓香了。这当儿,坡上梁上的雾气开始慢慢消散,半空里的日头爷儿伴着云雾的流动,一忽儿探出头来,一忽儿又藏得没了踪影。

    在九龙山一带,每逢端午,农人除了要起早到河里喝水洗脸上坡割艾草外,成年人还要喝雄黄酒,小娃娃则要在手脖脚脖和脖子上绑了七彩线绳儿,脖子上还要挂个香草布袋儿,心细的老人还要在娃娃们的耳朵窟窿鼻子窟窿*门儿抹上雄黄酒,据说这样可以防止虫子钻入娃娃体内,给娃娃造成伤害。

    村子里没有了娃娃,屋子里院子里更没有娃娃们的影子,自然就少了七彩线绳儿,也免去了这里那里抹雄黄酒,倒是魏石寨依然记着拿出一瓶儿白酒,在抽屉里寻出陈年的雄黄,展开泛黄的纸包儿,倒出一些雄黄在白瓷碗里,把白酒也倒出三二两,与雄黄酒混合了,摇匀了,就把酒碗端给大伯说,大伯,你先喝一口。魏长庚皱皱眉头说,你喝吧,我如今不沾酒么。魏石寨说,不沾酒,那雄黄酒也不沾了呀?就一口么。魏长庚说,一口也晕,年龄不饶人,还是不喝着好。魏石寨说,真不敢喝?魏长庚说,真不敢喝!魏石寨端起碗,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两口,碗里只剩下指头豆儿大小一摊红黄的沉淀物。魏石寨搁下碗说,好家伙,冲,像一股火从喉咙窜到了心口窝了。魏长庚说,你是空心肚子呀,赶紧吃些东西,垫个底儿,伤胃哩!魏石寨就在蒸笼里取出一个麦面白馍馍,掰开,狠劲儿咬了一口,边嚼馍馍边把另一半馍馍递给魏长庚说,大伯,给!魏长庚接过馍馍,也吃了起来。魏石寨在做完了挂艾草晾凉茶喝雄黄酒一应事宜之后,忽然想起城里的孙子,也不知道绑了花花绳没有,也不知道耳朵鼻子摸了雄黄酒没有,就把电话打给桂英。魏石寨一接通电话就问,桂英,起来了没??H?起来了?哦,出去把艾草都买回来了?啥?街上卖艾草的乡下人可多了?一街两行都是大车小车的艾草?一块钱一捆,两块钱三捆?呀呀嘿,城边儿的农民也真会赚钱,节前十天半个月就开始卖槲包卖香草布袋儿,过节了,也不在屋里安生过节,又割了艾草,大车小车拉进城里卖钱!啥?满卢西县城都是艾草的香气了?桂英说,城里人真能磨,两块钱三捆还嫌少,一定要两块钱四捆,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就答应了。城里人还嫌捆太小,上翻下翻,直到满意拿到四捆自认为够大的艾草才风样飘走。桂英说,你说城里人鬼不鬼?魏石寨说,乡下人厚道,艾草又是野地里长出来的,不投本钱,多一捆少一捆不算啥,只要拉进成的都能顺利卖掉就中,甭再卖不完又拉回来,那就不划算了。桂英说,不投本钱就贱了?那还不是农民起早摸黑上坡下沟割回来的呀?卖贱了咱的劳动力就不值几个钱了!城里人如今打一天工要八十、一百,女人一天也要六十、七十,可着咱农民起早打黄昏,一天就不值几十块钱?一车艾草一百捆,也卖不到五六十块,你说农民的力气就恁不值钱呀?魏石寨说,从古至今农民都是出苦力的,咋能跟城市人比?再说,现如今不是时兴市场经济么,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就算成交了,你卖高了卖不动,一分钱不值,这还能体现出市场经济的意义么?桂英说,你个死鬼还知道不少哩么,啥四(市)场经济五场经济的,臭能!魏石寨说,中了中了不争这了,争了也没用,还是说说咱孙子吧,绑花花绳了没有?买香草布袋了没有?抹雄黄酒了没有?桂英说,你个死鬼,哪恁些“没有”?都有!啥儿你都甭操心了,我还想问问你哩,过端午蒸馍了没有?做豆腐了没有?喝雄黄酒了没有?魏石寨说,你个死鬼,你咋也这多“没有”呀?除了没做豆腐,啥都有!桂英问咋不做个豆腐?过节也没个过节的样儿!魏石寨说,这不是忙着给咱娃儿包槲包送槲包哩么?就没顾着做豆腐,倒是初四回村时在官岭街上买了几斤浆豆腐,天老热,在清水里泡着,一会儿就炒菜,青菜炖豆腐,馏槲包白馍,喝白面拌汤。桂英说,吃上不能对付,不说你了,还有大伯,要吃好。还有老黄,也要吃好,他前些日子受了不小的跌顿,要好好贴补贴补他的身子,按年龄,他也不比你小,也算是咱屋的一口老人了。魏石寨说,知道知道,我跟大伯吃啥,老黄就跟着吃啥,他跟我们一个标准。桂英说,麦黄了没有?芋头也快刨了吧?魏石寨说,麦都打黄色儿了,估计再有几天都能割了。芋头花也开了,秧子还旺旺的,我试着挖了几个,有小娃拳头大哩!再等几天,等秧子发黄了就刨。桂英又问,麦收了,地里再回茬种些啥子呀?魏石寨说,种些回茬玉谷,回茬豆子,别的还能种啥?桂英说,过了芒种,眼看着就到了夏至了,也快进了伏天了,你做活悠悠的,??热着了挣着了,看病吃药划不着,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甭逞强,甭卖能,年龄不饶人,再说,咱屋里又不缺你种那些庄稼,就给你个营生,省得你闲着没事,再急出个病病灾灾的。魏石寨说,知道知道!我跟大伯在这瓦罐村种地就是图个闲不着,其它啥儿也不图。桂英说,这才叫思路清。魏石寨说,我啥时思路不清了,一天到黑都不糊涂!桂英说,说你能,你就拿脚尖儿拧哩!

    这年的端午,瓦罐村静静的,虽有艾香涌动,却少了活生生的人,更少了往昔家家户户煮槲包吃槲包那热闹忙碌的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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