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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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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瓦罐村旁田畴里,如两营集结直立的士兵样,与方圆左近团团簇簇的“老兵新将”连成一体,成为这个庞大的绿色军团一股新生力量。

    就在魏长庚和魏石寨忙碌着栽树的这几日里,老黄也忙着跑上跑下,一忽儿跑到偏坡地里在魏石寨跟前或撒欢儿奔跑,或跑进树林里跟野兔野鸡松鼠做游戏,上蹿下跳,摸爬滚翻。一忽儿又跑到村头的平整地里,在魏长庚的裤腿儿上咬咬扯扯,在脚地上用前爪子哧啦哧啦的抓挖着地面,在地上呆呆地蹲坐着,看魏长庚挖坑栽树。主人劳作结束转回屋里的当儿,他也会蹦着跳着一路跟进。

    山里的春天,说不来,就不来,慢腾腾,如老牛慢驴,走一步歇几步,过罢阴历年都快俩月了,一会儿冬天,一会儿春天,忽一日又如夏天了。如夏天了,一猛又回到了冬天,老天爷就这样往前走走,往后退退,忽冷忽热,把个满世界的人儿捉弄得也不知该穿棉衣还是单衣,今儿个还是晴天大日头,明儿个就上了云了,飘了雨了,飞了雪了,云散雨住雪停了,日头爷儿又是炸红炸红的。越临近清明,这样捉弄人的天气就越来越少了,只是一连几日的红着日头,就连风也温柔可人着,就连河里的水也飘逸清灵着,满坡满沟的树木新叶初绽,一天一个样儿,一开始如婴孩儿蜷着的小拳头,就在你不经意间,它们就把小手张开了。榆钱儿一串一串缀满枝头,把一个个柔细的枝条儿压得垂垂直直,这一世界的鹅黄嫩绿,与那些静静伫立默默绽开在山间的各色野花相得益彰。这当儿,地上的野草野菜也开始疯疯地争着抢着长起来,野小蒜,野韭菜,白蒿(茵陈),黄花苗(蒲公英),芨芨菜,各不相让地仿入一夜之间就长起来了。

    看着这春里万物生灵的疯生野长,魏石寨眼气着艳羡着,就对坐在院墙底下晒暖儿的魏长庚说,你在屋里歇着,我出去走走,捋些榆钱儿,再拽些野菜回来,晌午我给你蒸蒸菜吃。魏长庚说,捋榆钱儿得上树,你能上去树?魏石寨说,不上树一样能捋。魏长庚说,咋捋?难不成你还长了翅膀了?魏石寨说,不上树,也不用长翅膀,就在小树上捋,树高了,就趁着坡边的塄埝,咱又吃不了多少。魏长庚说,你也六十出头了,不比小伙娃儿,能捋多少捋多少。魏石寨说,这个你就只管放心。说着,就到屋里取来竹篮和一柄小?头。魏石寨一手?着篮子,一手掂着小?头走出来,对魏长庚说,顺便再刨些小蒜黄花苗,拽些白蒿啥儿的。魏长庚说,白蒿黄花苗儿你就甭弄了,路边地边随处都是,不用上坡不用爬梁,我全当闲耍去弄回来就是了,你只弄些榆钱儿,野小蒜,晌午还等着过嘴瘾哩。魏石寨说,那你就在咱院子附近弄,可甭跑太远哦。魏长庚说,你也??爬高上低的,甭再为了吃嘴蹭着挂着了。魏石寨应承着就走了。

    日头爷儿在当顶瓦蓝瓦蓝的空里咧着大嘴笑得正欢的当儿,魏石寨?着多半篮子野小蒜榆钱儿回到屋里,只见魏长庚正坐在当屋里的脚地上挑拣白蒿,一旁的一个小木板儿上,已经摆放了满满的挑拣干净的黄花苗儿,黄黄的花盘儿还灿着水灵着,就说,大伯你倒是快,黄花苗儿都拣干净了?魏长庚说,白蒿也快拣完了,说着,抬起脸看看魏石寨,又看看竹篮说,你这一回也值当哩,弄了不少吧?魏石寨说,真是没白跑,不像往年,狼多食少,争抢还争抢不到哩。现如今村里就咱一家,咱如是不去采,就是烂在坡上,老在树上也没人动哩么。说着,魏石寨就把捋回来的榆钱儿也挑拣干净,在水里淘了,又把小蒜炮制干净切碎,拌了黄烂烂的玉谷面儿,再施入适量的调料和盐,混合搅拌后就搁在蒸笼篦子上,搭在添了少半锅水的铁锅上,罩上草圈儿,压上锅盖儿,伴着灶膛里哔哔剥剥的烧火声,不消半个时辰,厨屋里就装满了浓浓扑鼻的蒸菜清香了。

    魏石寨和魏长庚各自端了一碗金黄沙散的蒸菜,浇上蒜水儿和油辣子,虎虎地吃着。老黄也跟了主人吃上了喷喷香的榆钱儿蒸菜,吃得津津有味儿哩。

    魏长庚边吃边说,现如今这东西不紧缺,六零年全村人为了争着捋榆钱儿还闹出了故事哩,你还记不记得了?魏石寨说,咋不记得,那时候人肚子里咋觉着老是连空的一模样儿,特别是像我这长蚕儿一般的半大娃儿,一天到黑老是饥老是饿的慌。魏长庚说,那时你才十一岁吧?正是能吃的年龄么。唉,那时的人连如今的猪狗吃的都不如哩。听着大伯的慨叹,魏石寨就穿越到那个饥饿的年月里去了……

    魏石寨十一岁的那个春天,村里的年轻人差不多都到山外逃荒要饭去了,留在村里的,就只有老弱病残跟小娃儿小闺女。虽说是到了万物生灵疯生野长的春里天,可是留守在瓦罐村的各色人等却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失了水的萝卜,干干瘪瘪,萎萎蔫蔫。屋里没有一星粮饭的留守者就把眼久久地苦苦地盯在村边地畔的那几颗老榆树上,从秃秃的枯枝条儿,一直看到慢慢拱出了一串一串的榆钱娃儿,还没等榆钱儿长圆泛,村里能上树的半大娃儿天不明就抢着爬上树去捋榆钱儿。因为村里人多,而榆树就只有那么几棵,所以就生发了几个人争抢一棵树的状况。最先抢到榆树的几个半大娃儿?着篮子在树上紧赶慢赶地捋着,恨不能一把就把整整一树榆钱儿全捋光摘净。后来的半大娃儿也要上树,却遭到先在树上的排斥和驱赶。树下的半大娃儿看着不忿,就强行往树上爬,树上的就从树杈上转移至主干上,盘踞在上边,以捍卫树上那即将属于自己个的胜利果实。一个硬要上,一个硬是不让上,两者就开始了争斗与战争,树上的理所当然占了上风,树下的不死心,就采取了过激和暴力手段,拿来长杆木棍,把一串一串的榆钱儿哗哗啦啦打落一地,意思是你不叫我采,那你也甭想采到,索性来个破坏性的扫荡,谁也甭想要。树上的一气之下一个鹞子翻身跳将下来,与地上正在甩开膀子掴打榆钱儿的扭打在一坨,结果地上的半大娃子不敌树上的,被打得头破血流……也就是那一年,魏石寨的祖父魏占魁在饥饿中走完了他五十五岁的人生路程,临走时只剩了一架嶙峋的瘦骨。在他咽气的当儿,还拉着魏石寨的手泪水涟涟地说:“这穷光景啥时才算是个头?娃儿们啥时才能吃上黄烂烂的玉谷面馍馍哩?”

    立在一旁的祖母魏卢氏,母亲魏郭氏和父亲魏长根,孙儿魏石寨,无不默着伤心淌泪……

第35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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