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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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吃了。电话里，老二闺女几乎与老大闺女一模样儿问这问那，还给大爷拜年，祝大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说到这，魏石寨对正在灶间烧火的魏长庚说，大伯，你二孙女儿给你拜年哩。魏长庚说啥？老二孙女要给我掏钱哩？不要不要，我有钱，我有钱。魏石寨说不是给你掏钱哩，再说，她人又没在咱瓦罐村，给你掏钱也够不着。他放高了嗓门儿说，老二孙女给你拜——年——哩！魏长庚这回听清楚了，说这闺女，心真细，还给我拜年哩。魏石寨又说，她还祝你长命百岁哩！魏长庚说，嘿嘿，谢谢娃儿！长命百岁？活恁大岁数做啥儿呀，拖累人哩。魏石寨说，大伯，一家人都巴着你活一百岁哩。魏长庚说，你还嫌我把你们一家子糟蹋得不够是不是，人呀，该死了就死，活多了都受罪，我说的是实话。桂英一边忙活着炒菜，一遍说，大伯，这大过年的，再不兴说那不吉利的话，你就是要长命百岁哩么！

    正在吃着年夜饭的当儿，笨疙瘩手机第四次响了。魏石寨撂下筷子，接通了电话。魏石寨说谁呀？哦，你好，你也好！啊呀，原来是蓝总呀，这晚了咋还打电话，有事？没事？哦，过年了，想我们了？更想老爷子？哦，老爷子身体咋样？好着嘞！一顿能吃多少？一碗两碗不等。哦，就是老天爷变脸的时候腿上的伤脊背上的伤口老是疼得慌。其它的？有时候风发咳嗽，感冒发烧，这都是时常有的。大毛病？还没有啥儿老大的毛病，就是记性不如先前了，有时候爱忘事，就是，年龄大了，记性都不老好。哦，啥子？过年你婶子回来了没有？回来了，回来了！老二娃儿也回来了！呵呵，比以前热闹了，热闹多了，人多了嘛。你婶子过罢年还进城不进了？她还得去城里照看孙子哩。老黄？老黄也还中，欢实着哩，不过他也不像先前恁能疯恁能跑了，身子显得沉了，毕竟也老了么。哦，就是，跟我们一口人一模样儿，谁也离不开谁了哩。村子？腊月二十八，我就跟你大爷一坨挨家挨门贴上了对子，虽说没人住了，可是也不能过年不贴对子呀，不贴对子看着就不像个过年的，贴上了对子，瓦罐村一下就活了么。啥儿，你说啥儿？瓦罐村正在向上头申报啥呀？古村落？如果申报上了，国家要保护起来？这个好，这个好，省得这好的房子烂在山里头。啥儿？不光是保护，还要发掘利用？发掘是啥意思？就是把瓦罐村的好东西展示出来，然后再叫它发挥作用？哦，好像能听明白，又好像没有听明白。啥儿，到时候请专家过来专门给我说说？中呀，中呀，那老好哩！?H？给老爷子拜年，给我们一家子拜年？中，也给你拜年了，也给你一家子拜年了。哦，中，我把电话给老爷子。魏石寨把电话递给魏长庚说，大伯，是城里的蓝总，就是那个待你跟亲人一样儿的蓝总，他要跟你说话哩。

    魏长庚接过电话说，?H？哎呦，亲人呀，过年了，还没忘了我这个老东西？?H？不老？一百岁？啥一百岁，就这都中了，没想过还能活一百岁。哦，啊？革命老功臣？不敢这式说，不敢这式说，就是？就是啥就是，就是个吃闲饭熬磨人不中用的老东西。哦，过罢年再来看我？你忙，不用，我这不是啥儿都好好的么？好好的还看啥看？你是大忙人，心里有我这个老家伙我就高兴的不得了，还老是叫你费心花钱，我这心里都不知道说啥儿好了哩。中，中，过年好，过年好，都好，你也好，你一家都好。好，再见？哦，你也再见。

    “这个蓝总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哩！”桂英说。

    “真是哩，他真是个好人么。”魏石寨说。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你说在这山窝窝，都能遇上这好的人。”魏长庚说。

    一家人热热呵呵吃了年夜饭。老黄也一模样儿吃上了热乎乎香喷喷的年夜饭。这当儿，收音机里就播着欢天喜地激情似火的春节联欢晚会。小波子一撂下筷子就将他的智能手机连上网了。他打开视频，要在手机上看中央电视台的春晚。然，由于瓦罐村的手机信号是从山那边儿的龙首山居飘过来的，故时有时无，时好时坏，一个画面儿卡在屏幕上转呀转，就是转不动，有时候还一猛儿黑了屏，弄得小波子哭笑不得，只好关了手机，也加入到收听收音机的队伍里来。

    外地人叫守岁，九龙山里瓦罐村人叫熬年。魏石寨一家今儿夜里一如既往要熬年的。桂英取出收藏了一个冬天的核桃，柿饼，毛栗子，还有花生，摆上小方桌，一边品尝着香香甜甜的山里特产，一边专心专意地听着收音机。在瓦罐村人的记忆里，每年的年三十儿，家家户户都要熬年。早先没有收音机，更没有手机，一家人就围坐在火盆边上，听年长人或说东说西，或谈古论今，或家长里短，或野史轶闻，直说到夜深人静哈欠声掉落一地，眼皮子咔咔嚓嚓打起架来，小娃儿梦乡里四处漫游，就连坡上的野物都昏昏欲睡的当儿，各户人家才上炕睡觉，只等大年初一再起个大早，争着抢着赶着燃放全村里的头挂鞭炮。后来有了有线广播，一家一户中堂屋里就挂了碗口大小的小广播。一老先村人皆为那根细细长长的电线把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声响一家伙传到这山沟沟里，一家伙送进各家各户的屋里而惊着喜着，还为着那个圆坨坨会说话能唱歌而兴奋万分呢，而激动不已哩。后来听惯了，听惯了就又兴起了听收音机。收音机比那个小广播更神，不要电线，走到哪里响到哪里，而不是如小广播样死死地固定在屋里，不管吃饭睡觉，走路做活，上坡下岭，尿尿屙屎，哪都能听。于是乎，于是乎村里就一老嗡都在听着收音机了，小广播就没人听了，电线就断了，广播就挂在那里成了聋子耳朵了。再后来，听说山外又兴起看电视了——说电视不光能听，还能看，说一老先电视机里的娃娃呀啥儿啥儿都是黑白的，后来就有了颜色了，跟人世间的万物生灵一模一样了哩。也不知从哪年起，山外人的年夜饭，就离不了那个魔幻方匣匣子了，就因了那个方匣匣，把熬年变得有声有色了、有模有样了哩。而瓦罐村因一直不通电，所以就只能借着平时到山外的机会过过眼瘾，享受一下那魔幻方匣匣的美妙奇幻，而一回到瓦罐村，就只能把山外的所见所闻变作美好的回忆了。再后来，瓦罐村人就奔着外边花花世界的诱惑，一家一家都搬走了。

    夜往深处一步步走着呢。魏长庚先回屋里睡了。魏石寨帮着大伯睡了，就又折身回来。回来了，桂英也说老瞌睡，要回屋睡觉。魏石寨说你先回屋睡吧，我跟小波子再坐一会儿，等敲钟了，我再睡。桂英就去睡了。魏石寨说，你大爷跟你妈都走了，应大的我想跟你说几句。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眨眼就过去了，马上钟一敲，就又是一年了，过了年，你就又长大一岁了，就二十八了，媳妇的事儿也该有个着落了。说着，零点的钟声就“咣——咣——咣——”地敲响了呢，钟声响了，就走进新的一年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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