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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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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午后,屋子就里外洁净了。里外洁净了,头一件事就是净手,然后在灶房锅头一旁的墙上,魏石寨揭下那幅已经老旧发黄的灶王爷画像,然后再把从城里买回的崭新的灶王爷画像贴在原处。但见新赴任的灶王爷满脸笑容,慈祥而和蔼地看着面前的魏石寨和桂英。在灶王爷画像的两边,是一副人尽皆知的对联儿。上联:上天言好事。下联:下界降吉祥。横批:一家之主。魏石寨在灶王爷面前摆上香炉,燃了香,再把梨膏糖和白酒水果麻糖等一一敬上,恭恭敬敬叩了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打小,在魏石寨的记忆里,他妈他大每年的腊月二十三,都要按部就班地做着这些永不变样的工作。他不但对这些步骤烂熟于心,关于灶王爷的故事,也像刀刻剑雕样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相传古时有一张姓男子,在家不好好种地,就出门去做生意,然一去就与家人断了音讯。张郎走后,家里的一应生活重担,全都压在妻子丁香身上。丁香是个贤惠孝顺的女人,不但对公婆孝敬,还勤勤恳恳操持家务,把家里所有事宜都料理得井井有序。张郎外出的这段日子里,丁香的公婆相继谢世,丁香以一个柔弱女子,代夫行孝,压埋了公婆。一日,已是腰缠万贯的张郎回到家里,却嫌弃丁香又老又丑,一纸休书,将丁香休了,却娶回年轻貌美的海棠。血红的夕阳下,一头老牛拉着一辆破车,车上坐着五内俱裂伤心欲绝的丁香,整个世界都在她的泪光里婆娑颤抖,漫山遍野的野鸭野鸟树木草棵都在为她哭泣。不知走了多久,亦不知走了多远,老牛破车在一座山下的一间茅草屋前停下。此后,这间茅草屋就成了丁香的家。茅草屋的主人是一个年迈的老婆婆,老婆婆和她的娃儿相依为命。两人看丁香可怜,就收留了她。之后,老婆婆和她娃儿见丁香勤劳贤良,就撺掇丁香与娃儿结为夫妻。经过几年的努力打拼,这个三口之家成了当地有名的富裕家庭。某年的腊月二十三,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上门要饭,却被丁香认出是她的前夫张郎。张郎从丁香送给他的面条里吃出了他们结婚时他送给丁香的簪子和首饰,便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被她休掉的前妻丁香,羞愧如洪水般涌上心头,登时觉得无地自容,便一头钻进灶火洞里不出来,结果连性命也给搭进去了,被憋死在灶火洞里。张郎死后,大小庙院均不收留它,无奈他的魂魄四处游荡。玉皇大帝下界视察,遇到张郎,当得知张郎跟他是同姓,又知道他死于灶膛时,就封了他一个灶王官的名号,也算是对本家的一个特殊照顾。凡间人们知道灶王官的不光彩经历,就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厌恶,虽说他做了灶王官,但是依然不能改变人们对他的不敬,每逢腊月二十三,人们就随便煮一碗面条给他供上,以此来羞辱他。然,每年的腊月二十三,灶王爷都要例行公事上天宫向玉皇大帝汇报他所在家庭的情况,可以添好言,也可以说坏话。只拿一碗面条供奉他的人家就被他说了坏话,来年非病即灾,遭了祸事。当这些人家知晓家里的祸灾出在灶王爷那里之后,就改变了原先的思路,不但为他上香上钱,还上酒上糖果,为的是把灶王爷灌醉,再用糖糕黏住他的嘴,免得他再在玉皇大帝那里说坏话……

    就在魏石寨为着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做着供奉祈祷的当儿,桂英也没有闲着。她把夜儿黑里就和好并使了酵子的发面从瓷盆里挖出搁在撒了面脯的案板上,用手拍拍,虚腾腾棉呼呼,就对魏石寨说,这面起得真好,跟棉花瓜儿一模样。魏石寨用手摸摸,那个面蛋儿就真的跟棉花团儿样软绵而有弹性。使了碱面儿,经过十回八回反复的揉来揉去,原先只有酸味的面团儿,这时已经散发出扑鼻的香味了。桂英把那团面蛋儿分成几份儿,然后再将那几份儿揉搓成擀面杖样的长棍儿,再把那长棍儿面用手一把一个揪成若干拳头大小的面疙瘩,经过一番搓揉碾压,那些面疙瘩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日头样月亮样的圆形饼了。魏石寨在灶前拢火。灶火洞里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跳跃着,把他的影子在他背后的墙上摇着晃着。来不及从烟洞里排出的柴烟,就从灶前脸上争着抢着翻着卷儿升腾而起,在灶房里鼓荡游走,呛得正在忙碌的桂英一连发出几声干咳。

    锅热了,桂英把那面坨儿摊搁在手掌上,走到锅头前,手掌只轻巧一翻,那个白面坨儿就吧唧一下趴在锅底上了。稍瞬,桂英又用铲子将锅里的面饼翻个身,朝上的一面已经呈现出焦黄色,阵阵焦黄酥脆的烙馍香立时就弥满了一个灶房。如此反复如法复制,不到一个时辰,案板上就摞起三两摞儿烙馍来。豫西农人给这天烙制的火烧馍美其名曰:祭灶?。这是专门为灶王爷准备的。这些祭灶?儿要同其它供品一起供奉于灶王爷的画像前,以此作为灶王爷上天下界路途中的干粮之备。

    魏石寨学着他妈的样儿,每年的腊月二十三都要在灶王爷的画像前重复做着同一件事。

    吃夜饭之前,院子里响起了劈劈啪啪的鞭炮,算是正式送走了灶王爷,只等他在初一五更头上下界返还,为一家人带来平安和吉祥。

    夜悄悄来到瓦罐村。这当儿,瓦罐村已沉入没边没沿的黑暗和寂静里,仿如沉入千丈万丈的黑洞样,犹如掉进无底无边的死海样。天上没有一颗星子,四围的山呀坡呀皆是一色儿的墨着。屋里,一支蜡烛挑着一个豆样的火苗儿,那红红黄黄的火苗儿顶上,直直扯起一溜儿黑烟直窜屋顶。屋里滚动着烟熏的气味儿。魏石寨手里捧着收音机。收音机里说,这几日,京城省城,这里那里的灰呀尘呀全被一股南下的超强冷空气给撵走了,出现了今冬难得的好天相。说啥儿啥儿警报也解除了,说这车那车单双号也取消了,说工厂工地又开始生产作业了,说娃儿又可以正常上学了……

    “好哩,大半个中国又能见到日头了!”魏石寨说。

    “照收音机里说,那咱卢西县城也一准儿能见到日头了哩。”桂英说。

    “还是老天爷厉害,吹一口冷气,就啥儿问题都解决了。”魏长庚说。

    “人再能,也能不过老天爷么!人家叫你见日头,你就见,人家不叫你见日头,你就见不上。”魏石寨说。

    “你说的也不完全对。听老辈子说,古时候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天上下灰下土。天上下灰下土,也就是最近这几年的事儿。在城里听电视里说,这都是人惹的祸,都是人为了自己个的蝇头小利,不管不顾把烟和灰弄到半空里,弄到天上,结果这些烟呀灰呀,就把日头爷儿给吃了,把月亮奶儿给吞了,把星子娃儿给呛死了哩。”桂英说。

    “山外头是清净了,可是不是那些灰和土就被山外人给撵到咱山里了?你看今儿黑里,连个星子娃的影都难见哩么。”魏长庚忧心忡忡。

    “今儿黑里天上不是灰,也不是尘,是雾气。这雾气又厚又稠,像一个大巴掌样捂在咱瓦罐村的天上,所以天就黑得跟黑洞一模样,跟锅底一模样哩。明儿日头爷一出来,雾也就消散了么。”魏石寨说。

    炕洞里的火明明灭灭,忽忽闪闪,把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镀了金挂了铜样明亮着。老黄卧在炕洞边上,听着这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儿,似懂非懂地张着一双昏花却依然炯炯有神的眼,那明明灭灭的火苗儿,就在他的眼里欢儿欢儿地舞着动着呢。

    窗外一声沙哑悠长的鸡啼,啼开了新的一日。果真,开门的当儿,浓厚的雾气依然紧锁着瓦罐村,过了一个时辰光景,等到日头爷儿在东山顶上一露头儿,那雾气就如退潮的水儿,轰隆一下消退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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