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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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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炕睡下。魏石寨和老黄,一个坐在门槛上,痴痴看着天,一个蹲坐在小院脚地上,默默望着那个痴人儿。都默着。魏石寨不言语,老黄也不吭声,院子里静得连月光洒在坡上院里青白白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偶尔,远处飘来一声两声野物的私语,为这谧静的山村唱着催眠曲。也没有一丝儿风,虽是数九天里,这几日却没有了九里天的冷寒,却如春里那般温热了。魏石寨想起了收音机,是咋样摆治都无济于事了,就如人死了样,没声没息没动没静,看来是真的不中了,晚两天进城,就去瞅瞅,再买个新的,这没有收音机,他跟大伯就真真成了聋子瞎子,外头世界里的事儿一星半点都不知晓,真真急死人么。他就琢磨着买个啥样儿收音机的事儿。对于买啥样的收音机,他是两眼一抹黑,是啥儿也不通晓哩,他要问问在城里上班的娃子,叫他给好好参谋参谋。想着,就听屋里叮叮咣咣滚出大伯的声音。大伯说,石娃儿,石娃儿?魏石寨的思想正扎在收音机里,就嗑嚓一下把收音机的事儿撂在地上,噌一下回到屋里。他一边应着声儿,一边支棱起耳朵。魏长庚说,石娃儿,你咋还不回屋睡觉?魏石寨说,大伯,我在门口坐一会儿,马上就睡,睡早了不瞌睡,后半夜就醒来了,倒不如晚些儿睡。魏长庚说,那我可睡啦哦,你也少坐一会儿睡吧。魏石寨说,你先睡,我马上就睡。

    魏石寨不睡,老黄也不睡。直到月亮奶离山圪梁一杆两杆高的当儿,魏石寨才对老黄说,我去睡了,老黄,你也睡吧。老黄说,咱都睡吧。老黄见主人起身回屋,也立起身子,乖乖走上磕台,走进他那铺了厚厚树叶儿的窝室,蜷起身子睡下了。随着干巴巴的吱吱扭扭关门声,一切又复归宁静。

    一声脆生生的鸡啼,开启了新的一天。又是一个日红天蓝的好天。魏石寨在日光洒满村落的当儿,又把四页苇席展开,倒上了麦子,摊展开来。晒到日偏西南,魏石寨把一颗麦粒儿搁在牙上一咬,咯嘣嘣,脆生生。中了,中了,能磨了!魏石寨对立在一旁的魏长庚说。魏长庚说中了就收,早些吃饭,吃了后晌饭,就推磨。

    磨坊在院子偏西的一坡厦房里。已经十天半月没有在石磨上磨过粮饭了,石磨上、磨台上皆落了一层灰土。魏石寨用扫面苕帚扫去灰土,把一根木棍穿入拴在石磨洞孔上的绳套里,一头压在磨盘上,一头压在魏石寨的肩膀上,使劲儿往上一抬,就见磨盘如人的嘴唇样张开一道缝儿。魏石寨把身子朝一旁移动了一下,被抬起的磨扇就跟着往一旁移动。魏石寨感觉磨盘牢牢靠靠压在下扇磨盘的中心轴上了,才把身子往下缩了缩,然后取下肩上的木棍,拿来木铲瓢,铲了一铲麦子,从张开的磨缝里将麦子喂进去,然后用手把喂进去的麦子扒拉均匀。魏石寨小时候就弄不明白,他大他妈在磨面之前为啥儿老是先给石磨喂些粮食,有一回就忍不住问他妈魏郭氏。魏郭氏说,如不给空磨盘喂粮食,只把粮食从磨盘顶上的磨眼儿里往下漏,一开始推磨时,石磨里头是空的。空石磨是石头对石头,转起来寒碜,这样会造孽哩,会遭年成哩。魏石寨问,啥儿是造孽,啥儿是遭年成。他妈就说,造孽就是做了坏事儿,要受到老天爷的惩罚的。遭年成,就是要遭水灾旱灾,家家户户没有粮食吃,严重的还要饿死人哩。魏郭氏还说,石磨是用来磨粮食的,是天神赐给人的,是把粮食加工成粮饭的神物,是不能空转的,空转石磨,就等于对天神不敬,就会受到天神的责罚。故而,在魏石寨的记忆里,长辈人每回磨面磨糁子,都要事先在空磨盘里填上粮食,摊匀,然后再行推磨。

    老辈人对石磨怀有深深的敬畏呢。

    魏石寨把抬起错位的石磨重又复归原位,把一箩头麦子慢慢倒在磨盘顶上。由于磨盘面积小,就在磨盘顶上,又加了一个比磨盘小了一圈儿的木圈儿,这样就可以把满满一箩头麦子全部倒上去而不流不洒。为了控制粮食进入磨眼儿的流量,他在事先已将一根或两根筷子样的木棍儿插进磨眼儿里。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他就推着石磨一圈一圈在磨道里转起来。伴着石磨嗡嗡的转动,已经被石磨咬碎的麦粒儿从磨缝里前赴后继涌流出来,在磨台上聚集起一座圆形的连绵起伏的环形“山”,而磨盘顶上的麦子,也哧哧溜溜呈现出一个大口朝上的漏斗状,漏斗嘴口四周的麦子滑坡样往下滚落流泻。魏石寨用手扒拉着磨盘上的麦子,那个倒着的“漏斗”就在魏石寨三下两下的扒拉中,失形变成麦山麦海了。

    一遍过后,麦粒儿由浑全变成破碎,却很少见到面粉的影子。魏石寨就把磨台上散散碎碎的麦子重又揽到磨盘顶上。磨台上的粮食揽净扫光了,他就又抱着磨杠在磨道里转起圈圈来。这回从磨缝里流出的粮食,就细细碎碎地白着。魏长庚从磨坊门口走进来,把挂在墙上的大笸篮取下搁在脚地上,又从墙上取下双腿儿罗面床,架在面笸篮里。面笸篮口大底小,罗面床正好卡在面笸篮口和底中间的弓壁上。魏长庚把一张细面箩搁在罗面床上,在磨台儿上铲了磨碎的麦子,倒进箩里,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来来回回地筛着。碎麦子在箩圈里波呀浪的来回翻滚着,下面却是如烟似雾地飘飘洒洒了。一箩毕了,面笸篮里已经盖了一层白色,如雪似霜。

    也不知魏石寨在磨道里转了多少圈,更不知魏长庚手里那张筛面箩在那两根木棍上跑了多少个来回,磨上磨下的粮食越来越少,而笸篮里的白面粉就越来越多,直到白面粉变黄变黑,磨盘上就只剩下很少的栗色麸皮了。讲究的人家,是要在面色变黄时,就收了白面,然后再磨一阵儿,这种面叫黑面。白面用来包扁食,擀面条,摊煎饼,做面汤。而黑面则用来蒸馍。不讲究的人家就把两种面混在一坨。混合后的面色自然就没有白面的白,也没有黑面的黑,做啥儿也不用选择,直接就可以使唤。魏石寨和魏长庚从来不分白面黑面,总是一例儿收了。他们说,这样粗细搭配,吃了有营养,好哩。

    黄昏将临,他们收了面粉和麸皮,再看魏长庚,已经成了一个白人儿,而魏石寨,虽没有大伯那么白,却是乏得腰酸背疼,两腿僵直,脚底板儿火烧火燎的疼着。

    老黄在磨面的一开始,还蹲坐在磨坊门口的脚地上,看着魏石寨推着石磨转圈圈,看着魏长庚筛面。看了半个时辰,就显出一些倦意,就起身在磨坊里走了一圈儿。走了一圈儿,就迈着八字步走出了磨坊,就听见在院子里汪汪汪的吆喝着,之后就不见了老黄的影儿,直到夜幕罩实了瓦罐村,星子娃爬满了天幕,月亮奶露出半个脸儿,老黄才一阵风儿样从大门外跑回来。

    那晚,魏石寨和魏长庚吃到了他们才磨出的新面粉。长长的面条,在他们的筷子上鱼儿样跳动着,嚼在嘴里,既有筋丝,又软和可口。

    老黄回来的正是时候,赶巧是夜饭做好这俩老男人吃得香甜的当儿。魏石寨说,你个老黄,去哪野疯野跑了,才回来,还真会赶嘴头儿,再晚回来一阵儿,就没有你吃的了。说着,就舀了一碗面条,倒进老黄的专用餐碗里,说,吃吧,老黄,吃吧,你连看都看烦了,我们却要一点一点弄完。你倒好,疯够了,耍美了,回来就吃现成的了。魏长庚说,这老黄像掐着指头算哩,应时应点就回来了,就吃上停当饭了。老黄却不去在意他们说啥儿,自顾自地吧唧吧唧吃将个不落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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