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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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娃儿的活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哩。中,中,挂了?你还跟石娃儿说啥不说了?不说了?中,挂断了哦!魏石寨接过电话,电话里还响着嘟嘟嘟的声儿呢。
瓦罐村最黑最暗的黑夜就在黑洞洞的时光隧洞里没声没息地走过了,新一天是在呜呜呀呀的风声里到来的,这新的一天,天空却是一片瓦蓝瓦蓝,没有云,日头爷儿在东方还没有露头儿,就弄出一片粉红玫红,把半个天都染得艳艳醒目。经过一个黑夜,瓦罐村就跟换了一重天一模样儿。天是如水洗过一般洁净清明着,地上的黑污却如铜镀铁铸般坚固着,树和草和世间万物,都还被那一层灰黑包裹着。小河里的水跟夜儿个比,已经不再有浑黑的颜色,依旧清澈见底,依旧叮叮咚咚地唱着歌,欢欢快快地蹦着跳着,朝着山外跑去。然,不知道那满满一世界灰黑的盔甲在消散之后,河水会不会再变浑变黑。魏石寨着实心里没底儿,魏长庚心里也没个准儿。他们原以为今儿早起一开门,外头依然是昏天黑地的,然而天爷却给了他俩一个天大的惊喜,天是蓝的,空气是透亮的,空里就如水洗了一般,日头就要爬上东山圪粱了,却还贼冷贼冷着,不用多想,晌午,那一世界的黑盔甲就会在日光的鞭挞下,粉身碎骨,消散无影。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这些黑色幽灵就会马上从瓦罐村消失殆尽,毕竟它降临在这里,就会给这里的山水留下一些痕迹,待再落一场白雪,或是下一场大雨,这黑色幽灵才有可能被清除彻底,瓦罐村的万物才会重现原来的面目。可,可这是需要时间的,时间可以冲涮一切污秽和肮脏,就如人在做恶反悔之后,同样需要一段时间来冲洗他灵魂上的污垢一模样儿。
早上是滴水成冰的冷着。当日光铺展开来,这贼溜溜的冷就逃之夭夭了。当日光叮叮当当地敲砸着这个黑灰色的世界的时候,那裹盖在万物上的坚硬无比的盔甲,就在这热情似火的光焰里汗颜崩塌,轰隆散架,兵败如山倒样潮水般退去。到了日平南山的当儿,日头爷儿的手所能抚摸的梁梁沟沟,旮旮旯旯,角角落落,万物生灵全都得以解放和解脱,树的枝枝杈杈在微风里翩翩起舞,遭受重压后蛰伏地上的草草叶叶,重新扬起头颅,迎着金黄灿灿的日光,发出爽朗而舒心的笑声,这笑声顺着瓦沟河,顺着四沟八岔,鼓荡滚动着。所有的山,所有的树,所有的草,所有的房子都活起来亮起来了。
黑老鸦活起来了;喜鹊子活起来了;小山雀活起来了;公鸡母鸡活起来了;老黄活起来了;山里的所有野物都活起来了……
一起活起来的,自然还有魏长庚和魏石寨。魏长庚手把大门框,如画似像般固在那里,凝在那里,移目四望,深邃的眼窝里满是激动和喜悦,山羊胡子在穿门风里抖抖地飘着,一身老棉袄老棉裤虽显臃肿,但却干干净净着。魏石寨在村路上,在河沟畔,在对门的山圪梁上,走着瞧着,竟然忘记了地面的湿滑。融冰的声响在他身边咔咔嚓嚓响成一堆一片,在他脚下混合成一曲激越而凄婉的交响,他全然不管不顾,不理不睬,只顾自地欣赏着这熟悉而又生疏的美景,如一个离开母亲久久长长的娃儿,重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样,惊着喜着,甚而还由他从不轻易唱歌的口中,汩汩流淌出一段小曲儿: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衣裳
……
这是他年轻时,跟着收音机学唱的。他感觉这歌美,歌里唱的,就跟唱他自己个一样,所以他就跟着学,就学会了。学会了,他却很少唱,因为在农村里,几乎没有人高声音大嗓门儿唱歌,谁要是唱了,村人倒以为你是神经病,是骶脑有问题。他从来都没有放开了唱过歌,有啥喜事好事了,他顶多在心里哼哼着唱,那声音就在他的胸膛里浩浩荡荡,起起伏伏,如翻江倒海,却从不流出一声半句。今儿他终于把持不住自己个了,那歌就如火山的岩浆样,在心里积聚着,滚荡着,装不下压不住,就蜂拥着势不可挡地喷发了。这歌声就在坡梁上,沟谷里,就在瓦蓝的天空里,如水的空气里滚动流淌着。魏长庚都能扑捉到那悠悠流动的、起伏不定的、飘忽闪烁的小曲儿。
魏长庚捋着山羊胡子,抿嘴儿笑着。
魏石寨像个年轻娃儿样在野疯野走着。
日暮之中,苍山海海浪浪默成一张画。老黄蹲坐在大门口的石磕台上,张看着那莽莽苍苍的远山近岭,时而咬叫一声,仿佛那沉落的大日头,是一坨大火烧馍馍,沉落下去,他就要饿肚子一模样儿,叫一声,拉着长长的口水再张看一阵儿。黑老鸦回窝了,哇哇着对老黄说着,如劝他也早早回屋歇息样。喜鹊儿叽叽加加着从这树飞到那树,把一根干柴棒儿搭在树杈的屋上,又扇着翅膀在空里打着旋儿飞上飞下。开头是一只,一会儿又来一只,就那么在空里飞上飞下。一只落在老黄跟前儿,另一只飞落在老黄的脊背上。老黄抖了一下身子,那只喜鹊儿就摇晃着噗噗打着翅膀。老黄甩甩耳朵。喜鹊儿警觉地把眼盯着老黄,做出随时起飞的架势。老黄有气没力地汪汪喊了两声,说你这鹊子,咋又来让我驮你?喜鹊儿并不惧怕样,悠悠立在那里,说,老黄,谁让咱是老朋友呢?老黄猛然立起蹲着的后腿,噌一下窜到大门前的平地上,去逮地上那只喜鹊。地上的喜鹊儿一惊,扑扑楞楞飞上树梢。老黄脊背上的那只喜鹊也在他起身的当儿飞走了。两只喜鹊不约而同飞到一坨,立在树杈上朝着老黄吵吵嚷嚷,好似说老黄突然袭击,吓了他俩一大跳儿。还说老黄天都黑了,日都落了,还一个人立在那里做啥儿?还不快些回屋睡觉?一群小山雀从墙头呼地一下雨点儿般落降在脚地上,如一瞬儿从天上掉落一片卵石样,散在大门外,犹如灰黄的线蛋儿样在地上滚来滚去,细声细语唧唧说着话儿。老黄一个箭步扑过去,惊起一片飞虫。
“回屋了,老黄。”魏石寨朝大门外喊。
老黄懒懒地转过头,又回过头看着飞远的小山雀儿。
“听见没有,老黄,回屋了,再不回就关大门了!”魏石寨在警告老黄。
老黄迈开步子往回走。他知道主人在警告他,他不能再在外头逗留了。他走进大门的当儿,魏石寨也已经把手抓住了门扇儿。
一阵沙哑的痛苦的吱吱扭扭之后,大门上了闩。
屋顶上,一柱青紫白蓝的烟,在宁静的夜空里悠悠爬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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